本帖最后由 啊水 于 2021-6-18 07:51 编辑
高中篇 3
祥符中学高七八级参加全国高考“打了光脚板”，即录取率为零。 因此，有的校领导和老师并不看好我们初中知识底子非常薄的高七九级参加高考能够“穿上鞋子”，就借用革命样板戏《杜鹃山》里叛徒温其久的名字，戏称我们为“温七九”，意为不温不火，平淡无奇。 两年的高中学习生活如火如荼，令我终身难忘。 我是带着中考数学成绩不足30分，化学成绩为0分的“桂冠”混入高中的。 我非常幸运，体育老师、班主任辜正君老师把祥符中学初中部毕业且学习成绩好的罗伟同学分与我同桌。这是给予我的最大福利，是罗伟同学点燃了我勤学苦干的导火索。 入学的第一周第一天第一节课课间，我和罗伟同学都没有离开课桌，彼此都感到很新鲜，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他趴在课桌上，侧脸笑嘻嘻地看着我，问：“你背得倒好多酸碱盐化学方程式嘛？碳酸钙的化学分子式啷个写？”......罗伟同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化学问题，我两眼茫然地盯着他，满脸通红。他见我答不上来，爽快地脱口而出那些初中化学知识点。 哎呀！罗伟同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的化学中考成绩可是零分哦。连水分子都写不起的我，哪里背得出来那么多的酸碱盐化学反应方程式嘛？此时此刻，我的心理状态是无地自容。 “他咋个那么厉害呢？”这个疑问一整天都在我脑海里时不时地打转转。 罗伟同学关于初中化学酸碱盐化学反应方程式的提问，对我“打击”太大了。 晚上躺在地铺上，心里烦躁得怎么也睡不着。罗伟同学的声影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循环播放。 他是干部子弟，身材修长，皮肤白净，不但是全年级男生中最帅的而且和蔼可亲；学习成绩好，又非常有礼貌，言行间无不表露出对同学的尊重，特别是在我这枚学渣面前没有表露过一丝一毫的傲慢和歧视。 “咋个才能追赶上罗伟呢？”我在地铺上左滚右翻，越板越清醒。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这一天一夜我就愁得很呐！ 就这么办！主意打定时大概到了丑时。说来奇怪，之前睡意全无的我，眼皮立马打架，在同学们睡梦中奏起的催眠交响曲里很快进入了梦乡。
“进了高中，我才晓得自己的初中成绩太差了。我想以后周末不回家，在学校自习。”周末回到家里，我急忙找到父亲，对他说。 “要得，要得！生活问题我给你保证。”父亲听我说了想法后，非常高兴。 从此，两年高中的周末，我基本没有回过家。高一上学期，我重新学一遍初中数理化，把学习重点放在理解和记忆概念、公式和方程式上面。遇到理解不了的，周一请教罗伟同学。我没有疲劳感，反而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如饥似渴，什么叫废寝忘食，什么叫日以继夜。
在父亲的调度下，我的生活待遇和保障水平大幅提高：每周一块钱零用钱（一个月4元，占父亲月工资的11.6%），母亲用很多猪油炒咸菜（猪油、油渣与咸菜几乎各一半），煮熟的鸡蛋或咸鸭蛋每天吃一个，去掉粗粮全吃大米，干净的换洗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真是军马一动，粮草就位。 启动特殊保障措施的第一个周末是父亲亲自送来的。他没有半句唠叨，只是叮嘱我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然后，就去拜访他的朋友。 他和我们学校教语文的曾凡清老师是最好的朋友，五十年代曾经是资阳县南津驿中学的同事，关系处得非常不错，父亲经常给家人夸奖曾老师如何待他如亲人。大概是我读初中的时候，父亲只身一人到祥符区卫生院做疝气手术，曾凡清老师知道后，陪他到手术室，每天在家里煮好荷包蛋、炖好鸡汤端到病房，以致手术伤口愈合很快。 在校园里，课间经常见到曾老师，他是学生感到紧张的那类型老师。他总是抱一大叠书或者作业本，表情严肃，步履匆忙。曾老师得知我在他的校园读书时，亲自来看我，用深邃而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然后只说了四个字来严肃鼓励我：“好好读书！” 记得是高二上学期末，父亲的恩人曾凡清老师在资阳县城出差期间突发脑溢血去世。他英年早逝，师生悲痛，送葬那天，我挤在队伍前面，亲眼见到他老人家入土为安的全过程。用金黄色的绸缎包裹他的骨灰盒后，安放在一块整石雕磨而成的石头棺材里，安埋在高中教学楼与女生寝室交汇的山坡柏树林中，可能他的心愿是要看着学校一茬茬学生成长、飞翔吧。
夏天有个周末暴雨，二哥来学校，我看见他双脚双腿泥泞不堪，虽然戴了斗笠，但是全身淋湿，像落汤鸡。原来，他是用斗笠遮挡背篓，不让雨水打湿食物和衣服，而自己却光头任凭风雨吹打。他拿出一堆东西，再装上我换下的脏衣服，丢下一句：“攒劲读书哦。”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记得，周末给我送来东西次数最多的是幺妹满满（父母喊的乳名，我们几姊妹从来不这样喊她，都称呼她为幺妹）。她比我小两岁多，只有十二岁多一点。小小年纪的她数九寒天、盛夏烈日，风雨无阻坚持每个周末给我送东西，每一次早出晚归，来回要步行21公里，中途还不吃不喝。 在写这一章节前，我记忆中幺妹送东西的过程太平淡了，于是专门打电话给她聊起此事。她不知我的意图，爽快地讲起沉寂在她记忆深处的害怕和恐惧。印象特别深的是，夏天有一次返程走到距离太平公社所在地周家沟街道三公里左右的长沟，路的两旁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柏树，天气突变，狂风大作，厚厚的乌云压在柏树林上空。她负重在这阴森森的路上惊恐地奔跑，一口气跑到周家沟，全身大汗淋漓，四肢剧烈颤抖，过去了四十多年，也忘不了那刻骨铭心的至暗时刻。我现在才晓得，她经历过如此恐惧的一幕。 二哥和幺妹给我送保障物质来回途中经历了什么？中途吃不吃、喝不喝？他们从来没有给我提起过，我也从未过问，一根筋就是读书。 特别是幺妹，没有给家人提过半句。每一次见到我，她总是笑眯眯地喊我一声：“三哥！”。她把路途的劳累、害怕甚至惊恐深埋心里，默默地坚持挑起给我送生活物资的重担，因为她知道父亲在学校，母亲、二哥、姐姐他们要挣工分，都抽不出身来。 家人对我的恩德，是我努力刻苦学习的强大动力。参加工作后，我个人的生存条件越来越好，而他们的生活尽管拮据，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摆好、邀功、要照顾、要补偿之类的回报。 没有家人给我的鼓励和帮助，我就不可能腾出大量的周末时间补习初中课程，不可能追赶上罗伟那样成绩优秀的同学，不可能成为高考种子选手之一被挑选到理科快班读书，更不可能有后来的乌鸡浴火浴血成凤凰。 感恩罗伟同学，感恩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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