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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坤榕 于 2021-5-9 06:03 编辑
二娘（上）
秀儿坟头的草，绿了，黄了，又绿了。随着时间的流逝，秀儿如同被砍掉的树被人忘却。可是，做母亲的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秀儿的母亲，是我的二娘。
二娘悲恸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山林，也惊动了我的母亲。和她形影不离的我，压根儿不知道危险正向我逼近，一路小跑跟在她的身后。扶起二娘，母亲的眼圈也见红了：“她二娘，你别哭坏了身子。”
“今天是秀儿的周年。”二娘抽抽搭搭应着。不经意间，我发现二娘在打量我。她的红肿的眼睛鼻子，让我感到了害怕。我不由靠近母亲，用手抓住她的衣服下摆。
二娘擤了一把鼻涕，仰脸看母亲：“我真羡慕你。”
母亲脸红了，低着声说：“我粗手粗脚，有什么……”当母亲的目光落在二娘脸上，明白自己会错意，便住了话头。过一会儿，她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把我拉到面前：“要不，我回家和她爹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她给你。”
眨眼工夫就能爬上树的秀儿，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我把她最爱的毽子摆在坟头，她也无动于衷，于是我知道死就是永远躺在地底下。当二娘朝我伸手时，我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了，因为我害怕做了她的女儿，会像秀儿一样死掉。
不久，趁着一场寿宴，几个长辈合计要把我送到二娘家，终因为我的嚎啕大哭作罢，一直拖到我即将进学堂。可我的老师偏偏就是二娘！我无法选择，做的那些上学梦也碎了。上学第一天，我背着旧书包走进课堂。我的座位离讲台最近，我想逃离，可我不敢，因为我的思想早被“不读书可耻”俘虏了。
放学的时候，我背着两个书包。母亲翻看二娘为我备的书包，叹道：“新崭崭的呀！书，还用牛皮纸包好了！天！还有文具盒，啧啧！里面还有两支削好带橡皮擦的铅笔！瞧瞧你二娘对你多好，你就去和她一家呗。”
我早就知道母亲是认真的，马上逼回就要流出来的泪水——我必须做一个乖孩子，让她舍不得将我送出去。
“她为什么不让姐姐做她的女儿？”
“你和秀儿年纪差不多呀。”
“那她为什么不让英当她的女儿？”
“她喜欢你呀。”
“娘，你不喜欢我吗？”
母亲面上一呆，声音变低了：“不是。她家没有女娃儿。还有，你二娘家条件要好很多。”
第二天上学，我的手被二娘握在掌心，灵魂似出了窍儿，晕晕乎乎随她去了学校。自那以后，我总是在她之前去上学。正如我预料的一样，她对我特别狠心，别人的口算题错了什么事儿也没有，我的动脑筋题没对，她就用食指上下舞动着相问：“你这样着急，要去取草帽吗？”我低头咬着嘴唇不答，心里怨气十足，只是敢怒不敢言。
那双可以写漂亮小字的手做起鞋子就没那么上心了，可是她为我做的那双千层底花布鞋硬是做得人见人爱。我不肯穿那鞋子，母亲百般哄劝。我把它套着脚上，说“脚好疼好疼”，就不肯再穿。第二天，我大胆地把书包换掉了，刚出门被母亲拦住：“你这样二娘会不高兴的。”我猜不到二娘不高兴的结果会怎样，还是小心为妙吧，只好忧心忡忡背上新书包。
母亲从未停止完成自己的承诺，总是想方设法打发我去二娘家。雨后初晴的一天，快晌午的时候，我犹豫着跨进二娘的家门，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娘马上跑出来，那样子恨不得立时让我吃她家的饭，睡她家的床。
“我娘叫我来你家借小面筛。”我往后一躲，避开她要抱我的手。
二娘端来一张小凳子让我坐，然后进了厨房。她和二叔小声嘀咕着，其间夹着笑声。不大一会，一股烟雾从厨房里弥漫出来，他们一边咳嗽一边继续嘀咕着。我只想即刻回家，尽管我发现小面筛就挂在对面墙上，可我不敢自己取下来。
“柴草受潮了，烟大得很。”没过一会儿，二娘探头对我说。我还没说出我的想法，她又转身进了厨房。不知过了多久，二娘端着一碗鸡蛋面条走进来，将一张条凳挪到我面前，“丫头，吃面。嘿，这个鸡蛋是双黄蛋哟！”
我的眼泪“唰”地流下来：“我不吃面，我要小面筛。”
二娘在我的抽泣声中慢慢转身，取下小面筛递给我。我接过小面筛像一阵风似的跑了。从那以后，二娘明白我和她无母女之缘，渐渐淡了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二娘之间的关系和其他婶娘之间完全一样了。
（文/杨坤榕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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