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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啊水 于 2021-4-13 22:08 编辑
我的童年时光，是在外婆身边度过的。家里姊妹五个，我是老四。父亲在离家一百多里路的学校当老师，妈妈既要每天到生产队挣工分来养家糊口，又要照顾一堆孩子，辛苦异常。
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生产队的社员干活没有积极性。一年收获的粮食，除去必须上缴国家的公粮以后，分到每家的口粮十分有限。食不果腹是常态，特别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饥不择食，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吃什么东西的都有。男女老少一个个黄皮刮瘦，像医院里的病人。
为了减轻家里的生活负担，加上孤身一人、远在五十多里居住的家家（即“外婆”）快八十岁了，身边急需陪伴。父母一商量，就狠心把一岁多的我送去。远离父母，与外婆相依为命生活了五年，直到发蒙读书，才回到父母身边。
我的童年记忆色彩是单调的，但是对我在往后的工作生活中做人做事影响很大。今昔对比，我越咀嚼越觉得有味道。
外婆的双脚是三寸金莲。从记事起，我就知道她手不离拐杖，还特别迷信用绿竹做拐杖，认为既轻便又有养生功效，不中风、少生病。
我对外婆的三寸金莲特别感兴趣，每当外婆洗脚或者剪脚趾甲的时候，都要蹲在她面前认真看。
脚掌心里的几根脚趾拇被压得深陷进去，与脚底板一样平，所以趾甲长出来一点点就必须剪掉，不然走起路来不但异物感很强，而且脚底板心会非常疼痛。
民国以前的封建社会，这种惨无人道折叠女幼童双脚的行为叫裹脚，外婆说她裹脚的时候曾经昏死过去。
裹脚，是从大趾拇到脚后跟外侧的对角线为基准进行人为折叠，脚趾骨根部的骨头被活生生折断，第三、四、五趾被依次压在脚底，其中第五指已经被折叠到了脚板中心的位置。从脚背正面看，每一只脚板只有大趾拇，脚板的另一半全部在脚底压着。
据说，那个灭绝女性尊严的黑暗年代，有专门吃裹脚这碗饭的手艺人，裹脚技术好的标准，就是把脚裹得越小越好看。脚越小的姑娘才能嫁进殷实之家，甚至名门。
冒着被感染，甚至丢命的危险被迫裹脚，就是为了满足男人的癖好吗？我哪里懂得其中的奥秘哦，只是每一次看见外婆洗脚，心就觉得好痛。
外婆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妈妈和她的姊妹们都说不明白。根据外婆自己记得的年龄倒推回去，她应该是一八八七年左右生人，那可真是万恶得不得了的吃人社会。
“老婆婆，尖尖脚，汽车来了跑不脱，住医院七八角，划不着”。我跟随外婆出门，总会听见身后有小朋友在远处嬉笑，取笑外婆的尖尖脚。
外婆的三寸金莲走路尽管非常不方便，解放以后却照样参加集体劳动，直到快七十岁，实在干不动了才当了生产队坐享其成的“五保户”，但是自己吃的蔬菜还得自己种。她的那块自留地离家五百多米，每当换季要翻地下种子的时候，都是家住在十多二十里外的大姨和二姨早出晚归轮流来完成。剩下的中途施肥、除草、搭瓜棚架子之类的管理，就是外婆拄着绿竹拐杖自己完成，其中的艰辛和苦楚只有她老人家才知道。
我来到她身边以后，外婆不但有了精神寄托，干活也有了得力的小帮手。
外婆的家住在资阳县保和区东安公社尹家湾，生产队五十多户人家，群居在马蹄型的山坳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姓尹。
别看这个交通不便的山坳里，却住有两个本家大地主，每一家大地主分别顺着山坳悬崖依梯形的地面修建了上中下三个石头墙、雕梁画栋的青瓦大合院，雄伟气派的六个大合院掩映在树林茂密的山坳里，大小房间就有两百多间，外公在其中一家当小管家，舅舅当长工。
不知什么原因，临近解放的时候，两家相连的六个大合院被一把大火化为灰烬，外公和舅舅就是在那场大火中，冲进院落深处的房间抢救东家的财务，被掉落的巨大房梁砸成重伤而亡的。
火灾过后，悲痛欲绝的外婆却坚持要在外公和舅舅倒下的地方起房居住。
就这样，还没有出嫁的妈妈和外婆一起单家独户住在山坳深处的悬崖下方，妈妈出嫁以后，就是外婆在此独居。
二十多年后，昔日断垣残壁、瓦砾如山的火灾废墟上长出一大片阳光也射不进去的竹林。
外婆家房顶上方的悬崖立了一棵巨大的酸枣树，树根像一张撒开的渔网紧贴在崖壁上，我坐在柴灶边帮外婆添柴做饭时，都要不由自主地使劲仰望那棵几个大人才能环抱的酸枣树。
住在悬崖下面的外婆，与其他人家和生产队的队部距离都远，离水井就更远了。祖孙二人出门要七弯八拐穿过茂密的竹林，再下一段二十多级台阶的坡，才能走到比较平坦的路上。
我一直不晓得外婆过去的血泪史，与她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心里总不明白她为什么住在这么偏僻的角落里，不说夜里，就是大白天走在这片竹林里也是安静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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